杨伯溆,现为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他本科毕业于北京广播学院无线电系,并在加拿大温莎大学传播学系获硕士学位.,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社会学系获博士学位。他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供职于中央电视台(1980-1985)。他以访问学者的身份先后在美国的密歇根大学和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长期进修电视技术。他目前依然关注着电子媒介技术的发展。
三点水加一个叙字,书面语,水边的意思。
或许是名字的关系,老杨给人如水般清澈、淡定的感觉。
老杨办公室的门上,贴着一张从贺年卡上取下的装饰画。老杨说,这是他的学生在一年过节时送给他的,他看着挺有意思便把它挂在门上。
关于老杨的故事一直有很多。
他是国内新媒体研究领域的知名专家,却独爱中国传统昆曲《牡丹亭》;
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学者,却吃得出北大燕南食堂的油条没加盐;
他记不得去过的餐厅的名字,却对以前馒头甜丝丝的口感记忆犹新;
他爱吃三明治,却也留恋燕南食堂的肉夹馍;
“海归派教授”、“博士生导师”的头衔顶在他头上,他却坚信一个人的价值取决于他做了什么而非拥有什么。
老杨一路走来,运气还算不错。用他的话说,在人生的每个阶段,总会遇见一批好人。脸颊旁坠坠的耳垂,或许是他福气的来源。
曾是知青的他,在招工时被选入783台,遇到了一位姓康的师傅。唐山地震那些日子,783台作为备战台,山洞里,机器轰鸣,日夜保持待播状态。由于后勤的供给不足,台里的工作人员经常到下半夜肚子就饿了。康师傅让爱人送来的面条,陪伴着每个人度过难捱的长夜。“这个事情你不要以为小,那时候我们是有定量的,在山里东西都是运进去的,细粮都在30%到40%。他从来不提这些事,也不计较这些。”老杨说着,浅浅一笑。
“但是我什么礼都没给别人送过。”老杨语气缓缓,回忆着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大学生的那段经历。1976年,作为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他通过小组的推荐,凭借高中文凭,被783台推荐到北京广播学院无线电系读书。为什么会去广院呢?“我本来是要到北大来读哲学的。谁知名单报道中央广播事业局无线总处的领导那里,领导说:‘这么好的条件,学那干什么。学点有用的!’他大笔一挥,我就去了广院。”“可我根本不认识这位领导,更没有机会说过一句感谢的话。”老杨如是说。“那是从来再没有经历过的喜悦。”他大笑着,脸上难得的露出灿烂。
早先听闻老杨的穿着很讲究,总是“标准的西式着装”。今日一见,鲜橙色的T恤衫,浅色的休闲裤,一条黑色的皮带系在腰间,简单而精细。老杨是讲求色彩之人。据他的学生说,他有不少颜色鲜艳的体恤衫。他说,“世界是五彩斑斓的。”
无论是在他1998年于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社会学系撰写的博士论文《电子媒体的扩散与应用》,还是后来的名著《全球化:起源、发展和影响》中,老杨都会在后记里写下他人生中的“斑斓”。
1980年到1985年的几年时间里,老杨在中央电视台做技术工作。那时候因为录制电视节目的关系,每年他总要和同事们去几次位于王府井的吉祥戏院。从戏院出来,照例会去路北的一家小吃店“馄饨侯”。一个金秋的傍晚,老杨在这里遇到一位母亲,带着病中的儿子乘半小时的公车,只为吃一碗“馄饨侯”的馄饨。那一刹那,那个澄澈的孩子,对馄饨那种澄澈的爱,吃着馄饨时那份澄澈的幸福,在那个萧瑟的季节,在老杨的内心洒下永久的温暖。
2002年,老杨已经成为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老师。那时候新的教学楼还没盖起来,学生们在一教上课。在他之前的那节电磁课,任课老师总是在下课后被同学们包围着。一身简单的衣装,师生间那种平淡而亲切的表情,使得坐在学生座位上等待的老杨,感到一种不可言喻的美,“很舒服,这就是大学。”
还有呢?
“很多很多,这取决于你的眼神投入在什么地方。”
五十而知天命。老杨笑谈自己老了。半百的生命旅途中,他的人生态度是由一个个小片段、一段段刹那的感悟慢慢形成。他感慨于在加拿大多伦多大学时导师Michelson 登峰的学识、极致的文字之美;他欣赏芙蓉姐姐敢于表达内心真实渴望的真与美;他激赏黑龙江松花江冬日破冰节抓鱼的场景、怀念旧时新年年画中的鲤鱼;他珍视过去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淳朴之美。“那些很美的小故事,展现出一种不同的价值观。”
他也会激动于今天生活水平的提高。看到互联网的新技术,电子产品的新功能,他会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地合不拢嘴。
当然,笑容背后,也有困惑。1998年,从加拿大多伦多大学毕业的他,带着西方先进的研究成果、严谨的学术规范,回国之后却发现在国内本学科是非常本土的,并未真正吸收西方的相关资源。刚开始他选择了回避,很少参加国内相关学术会议,或者发表学术文章。他用相当一段时间,了解国内的学术情况。在逐渐了解的过程中,他将困惑转为问题,再将问题转为课题,提出了全球传播、全球本土化、地域场所化、社会网络化的理论,并吸收了西方创意产业概念并对此加以开拓。
困惑背后,还有愤慨。对雨天横冲直撞的汽车,他说,如果年轻20岁,手中的瓶子就会砸过去;对地震来临时的“范跑跑”,他说当代的知识分子对于社会应该有一份担当;对于当代中国的学术研究和学生教育的弊端,他坦言这是每一个人的责任……
那愤慨背后呢?
2008年11月,在中国人民大学召开的“新媒体传播学年会”上,老杨的四位研究生宣读研究论文,会议主席彭兰老师盛赞“异军突起,指日可待”,许静老师称这一班女子军为“杨门女将”。“可是她们的学术基础依然薄弱。”老杨这样告诫他的学生。
2009年,老杨创办的创意产业中心新媒体研究室小组的网站上线。
老杨经常称自己的学生是将与过去“斩断的一代”,“她们前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给不了她们任何东西,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她们只能靠自己。并且我们这个学界也不是不知好歹,你做出点什么来,人家还是能够承认的。”
“我们的学生一定要有往更大的舞台上去站的决心。”老杨脸上,清晰的轮廓依然嵌着简单而平静的微笑。
“当一个人纯净了以后,很多东西就表现在脸上了。”这是老杨对他外祖父的描述,也是如今他的状态。
朱博 祖丽胡玛尔•依沙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