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了解经济,却选择了北大经济系,并成为“三好学生”;
他不了解媒体,却选择了中央电视台,并引领了经济节目的新潮流;
他不了解网络,却承担了整合央视网络资源的重任,并带领央视网成为北京奥运会新媒体转播的龙头;
他,就是央视网的掌门人——汪文斌。
我们的战略叫‘视听’、‘互动’、‘多终端’,今后所有的媒体都会被互联网化
2006年年初,中央电视台提出:“要像打造电视品牌一样打造网络品牌。”整合分散的网络资源,这是央视新媒体业务的重要战略部署。2006年4月28日,网络传播中心和央视国际网络有限公司成立,汪文斌成为央视新媒体业务的掌门人。
2008年北京奥运会,国际奥委会首次将互联网、手机等新媒体作为独立转播机构并授予转播权,而央视网是中国内地和澳门地区唯一的幸运儿。
记 者:北京奥运会刚刚结束,这次奥运会给央视网带来了怎样的机遇?
汪文斌:在互联网领域,内容的作用正逐步显现。互联网的门槛比较低,任何人都可以开办一个网站。只要你有钱买带宽、服务器,就能把你的内容广为传输。在这样一个开放的渠道里,谁能传播已经不是问题,传播什么变得越来越重要。就是说,看你是不是拥有最优质的内容,是不是拥有大众最关心、最想看的内容,奥运会无疑符合这一点。奥运会可以说是当今世界,全球通行的,最优质的内容。这次,央视网就获得了这个全球最优质的内容,这就意味着我们在互联网领域站到了制高点。
央视网获得奥运版权之后,在国内,只要是奥运会的视频,不管是在哪个网站上播,上面一定挂着标:CCTV.COM,各种传播对央视网的影响非常巨大。网上有文章说,奥运会使央视网跻身四大门户网站行列。我觉得这可能言过其实了。我们目前还是在新闻网站和视频网站的层面,还没有真正进入到门户网站的层面。但是在新闻网站和视频网站里面,我们是有优势的。
所以说,这次奥运会,不仅让央视网在流量和收入上有增长,更为重要的是,因为站在这样一个制高点上,我们得以成为在这个行业里面,进行奥运传播的组织者、协调者。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是居于一个龙头的地位。这对我们来说是最重要的。
记 者:在这次奥运期间,央视网建立了“奥运网络传播联盟”,授权给9家网络媒体进行2008北京奥运赛事的互联网视频直播和点播,网上有消息说这给央视网带来了4个亿的收入,这将成为央视网的一种盈利模式吗?
汪文斌:我们现有的一个运营模式是“台网联动”,就是央视的网络广告跟电视广告捆绑销售。
这次,我们想借奥运会这个契机建立新的运营模式,就是网络联盟的模式。可持续的联盟应该是,依托特有的资源建立利益共享的机制。如果没有利益共享的机制是不可能成为联盟的,只能说是一个公益性的、朋友性的、情感性的组织,而不是一个真正的联盟实体。
奥运会时,我们主要是通过版权的方式,下一步我们会更多的发展广告的方式。比如,再有像奥运会这样的活动,我们可能会用版权加广告的模式。大家共同传播某一内容,共同植入广告,在背后实现整个利益共享,这就是一个真正的运营模式的诞生。
记 者:央视国际拿到的新媒体的牌照,不光是互联网,还包括手机终端,IP电视,包括移动电视,请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一方面的规划?
汪文斌:我们目前拓展的领域有手机电视、公交的移动电视、还有IP电视。我们希望尽可能的广为拓展这些领域,它们都有很大的市场。孙正义说过:五年以后,手机互联网会超过现在的固定互联网。这个时间的判断肯定有问题,速度不会这么快,但大趋势上肯定是如此。我们现在正努力进入这个领域。
很多领域在现阶段并不是完全成熟,我们需要把握好趋势,探索一些好的盈利模式。对我们来讲,时间是第一位的,速度是第一位的。但这里面又要把握好不同业务之间的互补关系:要有现实意义才能去做未来的事情。如果不做现有的东西,只做未来的,那现在就没法过了。反之亦然。
我们的战略叫“视听”、“互动”、“多终端”。现在,这三个词是分开的;但在未来,我们希望形成一个概念——“视听互动多终端”是一个词。这个意思是说,将来一个用户注册一个号码,就能够在整个平台上通用。我们希望逐步地往那个方向发展。
记 者:在你看来,中国媒体在未来五到十年之间的形势是什么样的?
汪文斌:现在,所有的媒体都要从单向的变为互动的。今后,所有的媒体都会被互联网化,互联网将成为媒体的集成平台。甚至可以说,互联网是一个社会,媒体是中间的一个部分。
我属于传统教育走出来的好学生,一路读书上来,怀抱着报效祖国的想法,有种理想主义情结
记 者:1981年,你考上北大。为什么选经济系?
汪文斌:我当时对经济一点都不了解,心里还有着文学的梦想。那个时代的很多人都向往文学。但我觉得,自己属于传统教育走出来的学生,有种理想主义情结,随时准备报效祖国。那时候,国家开始走上正轨,提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所以,我就选择了经济系。
高考成绩出来后,我一看分数,能够上最好的学校了,就底气十足地报了北大。入校时,陈岱孙教授是经济系主任。他在迎新会上说:你们在大学的四年,不要急着去社会上做些什么。未来你们要到社会上工作很长时间,所以,现在你们就是要静心读书,要珍惜校园读书的这段宝贵光阴。这话,我记在了心里。
记 者:你那时候喜欢上什么课,读什么书呢?
汪文斌:最开始还是喜欢文学,看了很多小说。那个时候,北大学生特别喜欢看魔幻现实主义的书,比如马尔克斯的书。我看现在中国的很多小说,都是走魔幻现实主义的路子。这种书让你觉得很神奇,对我影响也非常大,它让我知道如何把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
另外,就是哲学。那时候,存在主义在国内掀起了很大的反响和反思。萨特以及与他相关的哲学家的书都比较热。虽然这些哲学书很晦涩,看不太懂,但还是努力让自己去理解。
当然,主要精力还是放在课内。在北大读书很自由,没人管你。我属于好学生,从来不逃课,也去旁听各种各样的课。除了专业课,我去听了哲学课,也去听了生物学课,很有意思,反正什么样的课都听。
记 者:那你是一个标准的好学生。
汪文斌:是啊,毕业的那一年我是北大的一名三好学生。
记 者:在学习之外呢?
汪文斌:我在学校的时候,属于那种死读书的学生,对社会的各方面参与不是很多。我14岁上高中,就离家住校读书,然后16岁上大学,还是读书。
北大的未名湖那么漂亮,经常看到别人在那儿谈恋爱,我没有。年纪小嘛,懵懵懂懂的。班里的同学都比我大,女同学也都比我大。尤其77、78、79那几届同学,班上年龄差异很大,我们这一届年龄也有差异,我16岁的时候,我们班最大的28岁。
哪个单位能让我跑遍全国,我就挑哪个
记者:大学毕业时,你对自己未来的道路是怎么规划的?
汪文斌:毕业前,其实我考上了研究生,并得到了录取通知书。我考的是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中外合资企业会计学。这个专业会安排学生到国外学习两年,我就是冲着这个去的。当研究生,在国外留学,再去书斋里面搞研究,当教授。在当时的社会氛围里,这是一条非常理想的道路。
我想顺着这条路走。但考到第三门的时候,我就不想考了,我觉得我不能再这样学下去了,就退出了。我虽然没有考完,但是学校依然给我发了通知书,因为前两门我考的都是最高分。
记 者:为什么不想读研究生了?
汪文斌:我厌倦这种学习了,不知道对社会有什么价值。我们天天在那个地方,按照既定的课程好好学,但是学这些东西有用?还是没用?有时候,很疑惑,学的那些经济学课程,我觉得跟现实生活有很大的差距。我当时想:我需要去了解一下这个社会。我要去找一个单位工作两年,两年之后,再去读研究生。我就去问研究所,可不可以保留我的学籍,但后来没有了联系。
记 者:那为什么去做电视?去当记者?
汪文斌:那个时候,学经济的学生很好分配工作。学校给了20多个单位让我挑,有国家机关,也有大的企业,我选了中央电视台。
其实,我没想过做传媒,我对传媒一无所知,对电视更是一无所知。我读书时,北大宿舍每层有间小屋子,里面有台小电视机。我会去看《Follow me》,跟着读英语。这几乎就是我看电视的全部经历了。那时,北大校园也风靡过《姿三四郎》这些日本电视剧。播《姿三四郎》的时候,一群人围着电视机一起看。偶尔,我也跟着他们看看,但是没有特别的感觉。
我选央视只有一个原因,我当时就想工作两年,那这两年时间里,哪个单位能让我跑遍全国,我就挑哪个。后来选择记者也是这个原因,当记者可以全国采访啊,跑的机会多,接触社会的面广。
记 者:中央电视台经济部当时刚成立不久。
汪文斌:对,中央领导提出央视应该把二套变成一个经济频道。1984年底,中央电视台就成立了经济部,现在的张长明副台长是第一任经济部主任。经济部成立时只有几个人。我1985年毕业,是分配进去的第一批应届大学毕业生。但是,后来二套并没有如期迅速推出经济频道。
进去之后,我发现电视台还是浮在上面,对社会的了解还是有限。我又主动申请参加中央讲师团,到安徽去支教。我就想,一定得去中国最基层的地方看看。
记 者:去讲师团是什么时候?
汪文斌:1986年,也就是工作一年之后去的。我想先到中央机关里面待一年,再到地方基层去待一年,以期对这个社会有更多的、更深的了解。
记 者:但是,你没有按照之前的设想,工作两年之后再回去学习?
汪文斌:我在讲师团生了一场病,在地方,卫生条件很有限,就回到北京治疗。我休了一年病假,这期间,重新想了很多的问题。
我在1989年初重新上班,所有的东西都发生了变化,学校也发生了改变。1987年、1988年的时候,电视的影响越来越大。所以,我慢慢的就什么也不想了,就一条路,做电视吧。
应该说,我工作四年之后,才慢慢成长了。这四年让我上了另外一个大学,了解这个社会。或许,人就是要有这个过程,之前没有经历的,之后也一定会给你补回来。
消灭专题,讲人的故事,用感性来叙述理性问题
在汪文斌主持经济部工作期间,2000年,CCTV2改版,由综合频道改为经济.生活.服务频道。这次改版,经济部推出了《幸运52》、《开心辞典》、《对话》、《证券时间》等新栏目;这次改版,也奠定了经济频道的主要架构。汪文斌总结这次改版有两点:“内容大众化,形态多元化”。
记 者:《幸运52》、《开心辞典》推出时,在节目形态上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你如何寻找到这样一种电视节目形态上的突破?
汪文斌:要从做经济转变到做电视,就必须要研究电视。电视有它自身的规律。传统的经济是什么呢?就是做专题,所有的经济节目专题化。但随着电视的发展,专题这种形式,将被淘汰。为什么?专题是一种逻辑性、理性的结构,但电视需要的是感性。尤其是在今天,当你越娱乐的时候,电视就越需要感性。
我担任央视经济部主任之后,就不断地往国外跑。只去一个国家——美国,我一年要去三四次。美国所有的电视台,我基本都跑遍了。我们去了NBC的全国总台以及各城市台,也到现场参加他们节目的录制。我们还去看了CBS、ABC、CNN,还有国家地理和Discovery。这是我第一次对电视做全面的了解,以前视野就局限在央视二套。出国考察对我震动最大,我就想:我们为什么不能用新闻来做经济呢?我们为什么不能用纪录片、用脱口秀来做经济?我们为什么只能用专题片这一种形式来做经济节目?
2000年,经济频道改版做调查的时候,我说:世界上各个国家不同类型的节目中,最火的是什么?最火的节目能不能拿来作为我们的经济节目?当时,美国最火的节目就是《百万富翁》,我们就去研究。于是就有了《开心辞典》、《幸运52》,就有了《对话》这样的脱口秀。我们当初还想把《经济半小时》彻底改成一个新闻杂志类节目。
实际上,《焦点访谈》、《东方时空》、《实话实说》都有国外原型。新闻中心走的是第一步,我们是第二步。如果说电视设备是硬件的话,那电视节目形态就是软件,是电视人智慧的结晶。做得早就是引领者,做得晚就是跟风者。
记 者:你在2001年曾经说过:“现在依然有许多人认为经济节目就应该专业化,就是针对特殊的人群来做的,不是给大众来看的。而我恰恰不赞成这种观点。” 现在,你还坚持当时的观点吗?
汪文斌:这里面有太多的误区。当时广院有人对我说:“《开心辞典》、《幸运52》在二套全是垃圾,违背了小众化、分众化的趋势。”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是卫星频道,怎么可能小众化、分众化?我们有很多分众化的传媒,但不能拿这个词去要求所有的媒体。
电视是大众传播,它的传播原则是最大化。在成本已投入的情况下,增加传播的面,不会造成成本的再增加。所以,传播的面越大越好。毫无疑问,我们要做所有人都能看到的,都愿意去看的节目,而不是我知道有一亿人想看那个节目,我不做,我非要去做只有十个人看的节目。
记 者:你认为经济节目大众化的方向在哪儿呢?
汪文斌:百姓是通过市场才跟经济发生关系的。我们说,经济学分为宏观经济学和微观经济学,微观经济学更多的就是消费经济学。中国老百姓现阶段更多的是符合所谓“消费经济学”、“大众经济学”的概念,而不是“专业经济学”、“投资经济学”的概念。我们为什么叫“经济、生活、服务频道”?“生活”就是消费经济学,得通过消费市场来做。所以,我们的报道从工厂到市场,就是要寻找经济跟大众之间的结合点。
第二,我们的关注点处于由“见物”到“见人”,从理性走向感性的过程中。我们必须要去讲故事。当时提出一个口号“消灭专题”。要消灭专题就意味着要做故事,要有情节,有细节。故事化的东西,必须又依附于人。比如说:纪念改革开放20年的一个节目《20年20人》,每一期讲一个人的故事,而不是每一集讲改革开放问题的一个侧面。我们用人的故事,用感性来叙述这个理性问题。
采访手记:
采访汪文斌是在央视网的新办公楼——玉渊潭北岸的望海楼,他的办公室窗外正对着垂柳和潭水,宛若未名湖的湖光倒影。
我们带去了汪文斌在2001年主编的丛书《世界电视前沿》。把自己置身行业的“前沿”似乎是汪文斌的一种工作习惯。在他接手央视新媒体前后,就拜访了很多互联网的前辈、先行者和专家,走遍了全球的互联网的技术公司,见了无数的技术人员。一个当年怀揣文学梦想的少年,“这把年纪了”再学网络,在了解日新月异的互联网技术的基础上不断做出判断和决策,难度确实不小。
汪文斌对工作的投入,是可以想见的。他自己也不避讳“工作狂”这个词。“工作很辛苦的时候,我也很愿意跟家人待在一起。但是,设定的目标在那儿,工作的职责在那儿,领导的期望在那儿。你既然在这个领域里做事情,你就应该是最优秀的。”
他感慨:“工作上很卖命的人,往往都是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采写/吴胜 费里芳 郑成雯 邢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