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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注北大农民工:燕园打印业“新化现象”调查
发布日期:2006-09-26点击数:
  新化现象 三角地。北大书屋后面有一排平房。走进其中一间,不到20平方米的屋里,靠墙摆着四台复印机、两台电脑、两台打印机和一箱箱复印纸。几个年轻人在忙碌着,有的飞快地翻书复印,有的头也不抬地敲打电脑键盘,有的在装订复印好的书页。 墙上贴着四张A4纸拼在一起的价格表:复印8分,双面7分,打印2毛,废纸算钱。


典型的燕园打印店
这是北大校园里一家典型的打印店。像这样的打印店全校共有14家,分散在学生宿舍区和教学区。各家店都有着差不多的设备,店员从事的不外乎打印、复印、装订几样工作。最令记者感兴趣的,是各家的价格几乎一模一样。 走进店里打听务工者的老家,得到的答案出乎意料的相同:湖南省娄底市新化县。 曾师傅是本文开头提到的那家打印店的店员,谈到自己的籍贯时他不无得意:“我们都是湖南娄底的,都认识,我们家那边的人多半都干打印这一行。再过几天我弟也要来北大,看能不能再开一家店……” 相比之下,在北新商店里干打印的李氏夫妇有着更丰富的经历:三年前在广州中山大学开店,一年后转战上海大学,去年到了北京,先在清华做,现在又到了北大。这对有高中文化程度、三年接连“北伐”的夫妇发现:所到之处,在高校里干打印的几乎都是他们的老乡。 “全国高校干打印的十有八九都是来自我们湖南娄底。”李师傅说。 谢师傅是安徽芜湖人,来北大已经两年,他在三角地对面的打印店打工。这是燕园内唯一的一家非湖南人开的打印店。 据记者统计,北大校内14家打印店一共有员工52人,除有一家的店员里有安徽人、浙江人各1名和山东人3名以外,其余各店的47名店员全部来自湖南娄底新化。 娄底市新化县位于湖南省中部,人口125.7万,面积3567平方公里,辖19镇7乡,县府驻上梅镇。该县在历史上出过好些名人,包括大名鼎鼎的陈天华和成仿吾。 新化人到底蕴藏着什么力量?   跳楼价格 北大校内的打印店,拿复印价格来说,不论大店小店,都是单面8分,双面7分。可要是出了学校,外面店的价格就另当别论。同样是A4纸,在北大南门外的中关村酒店写字楼边的打印室,复印一张是2角5分钱。 来自山东临邑的刘师傅见证了燕园打印价格的变化。刘师傅与谢师傅在同一家店工作,虽然只有24岁,却已经在北大干了6年打印。在他看来,价格的变化都源于湖南人的“手段”。 1999年以前,燕园内干打印的来自五湖四海,当时的价格是打印3角5分一张,复印1角一张。据刘师傅计算,就复印来说,按照A4纸一张4分钱算,加上机器的磨损费和墨盒费,除去成本,复印一张能赚4分左右。 1999年,湖南人来了。他们来的时候单枪匹马,先是打工,靠干活勤快、脑袋灵光和低廉的工钱获得老板的赏识。初入燕园的几个新化人,干得好的,攒了几年钱以后就买下了不愿继续经营的老板的店,开始自立门户。 新化人刚刚立足就开始降价,复印从一角降到9分,再到8分,直到今天的7分和6分,打印更是降到了2角。其他竞争者当然只能奉陪,可是面对“湘军”发起的一波又一波集体围攻,非湖南人最终大多城池不保。 与其他地方人开店不同,新化人一般不会请外乡人做工,而是从家乡找来亲戚朋友联合上阵。于是新化人便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 就这样,北大打印市场纷纷换上了“新化”的旗号。不到五年,新化人俨然成了北大打印的“霸主”。 现在刘师傅还很纳闷:为什么别的店都受不了的价格,唯独这些湖南人的店敢干?   北大邮局打印店的老板也是一对来自新化县的中年夫妇,他们的情况也许有助能说明一些问题。这夫妻二人各自把自己的外甥带出来,四个人张罗起一个小店。他们发现,价格低了以后,挣的钱是少了,但因为是一家人,用不着考虑给每一个雇员开工资的问题,钱少但是不分流,慢慢自己的小店在降价竞争中就有了优势。 很明显,低价格是以更低的成本为基础的。 但他们也有困惑,妻子陶阿姨把目前的情况形容为“自己人打自己人”。“大家比着降价,现在根本就不挣钱了”,“他们好多都用那种差纸,4分一张,像我们用的都是5分一张的”。 新化人开的打印店中,有5家是夫妻或兄弟关系开的“家庭店”,还有7家店的店员和老板都有亲戚关系。新化人发现,这种颇似家族经营性质的小店在残酷的竞争中往往更有生存的机会。 当年打下江山的“开国元勋”们大多已“金盆洗手”。但在退出前,他们已从亲友中拉来一批人继续干这行。去年刚刚来北大干打印的欧阳一家就是被他的侄子——现在正在经营博实打印店的老板介绍进来的。 邮局店的陶阿姨说:“做这个不需要谁批准的,有地方就可以进来做。”因此,只要租到店面,万事就好商量。像店面、机器这些打印业起步的基础,新化人一般肥水不流外人田。 新化人虽然没有形成经营联盟,但在关键时刻通常能够互通声气、彼此照应,有什么矛盾,一句乡音便能将大事化小。在与学校管理机构间的关系上,他们谁也不肯多讲,但都承认“学校里有人”。   赚辛苦钱 28楼楼下那家打印室的灯光每天几乎和28楼同时在晚上11点熄灭。师傅们早上8点上班,中午吃饭时间就10分钟,没有午睡。午饭统一送来,大家轮换着吃,以保证机器不停运转。这样算下来,每人一天的工作时间达15个小时。 “活儿最忙的时候,我们一个月只能休息两天”,在燕工服务部的打印店里,一个湖南妹子这么说。她姓黄,今年17岁,刚来这里三个月,但是已经觉得自己明显瘦了下来。“来这里以后还没给家里寄过一张照片呢,有点想家”,她说。 她说自己不拍照片一是怕家人知道自己出来以后瘦了,二是怕让家里看到自己右手的伤。原来复印整本书的时候,工人的右手要不停地快速翻动书页,为了防滑必须戴上皮手套。可是因为手套太紧,又不透气,小黄的右手脱了好几回皮。她伸出右手,红红的一片。 一个普遍的问题是:来打印的人不少,可是赚到的钱不多。邮局打印店的老板说:现在是谁都想抬价,可是谁都不敢。 虽然经营打印店的收入并不十分理想,但没有减少新化人对未来的企盼。邮局打印店的欧阳一家最大的希望就是给两个儿子攒足学费。“只要他们毕业了,我们也不干了,这行太累。”北新打印店的李氏夫妇也在攒钱,“等够了就赶快换个活儿,孩子在老家也大了,该回家了,开个小吃店。”更多人的愿望是一样的:开个更大的店,赚更多的钱,“包了北大的所有的活儿”。   学者点评 记者就北大打印业的“新化现象”采访了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姚洋教授。姚洋教授是研究农业发展和农村劳动力市场的专家,也是一位关注农村问题的学者。 记者:我们发现,在北大几乎所有做打印的人都来自湖南娄底新化县。您能从经济学角度分析一下原因吗? 姚洋:经济学上有一个“学习效应”,就像你说的,在一个县里,他(农民工)看你做成功了,那我也跟你学,我也做;然后别人也可以跟我学,再去做。比如一个人在北大干打印落了脚,那么我也学着你做,这还不要紧,我还把我的表兄、堂弟等人都带进来做,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网络。由于这个网络在形成之初,就是以亲缘和地缘关系来维持的,因而一旦网络形成了以后,外地人再想进入这个网络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还有一个约束条件,那就是北大的空间是有限的,当然可以在别的地方再开几家店,但是即便再开也是有限的,所以这里还有一个“门槛”的问题。 记者:校内打印几乎全是湖南人的天下,他们似乎完全可以提价,因为学生离不开他们。可是他们的价钱还是要比校外便宜很多,这是为什么? 姚洋:你提价以后学生会跑掉啊,这里有一个价格需求弹性的问题。校内的打印行业竞争非常激烈,可以说是完全竞争市场。只要稍一抬价,需求就会下降,就会失去市场,谁都不敢冒这个险,所以价格就不高。还可以从亲情的角度上来理解,正因为是一个县来的,所以还有亲情在里头。比如说,你来分享一点我的(市场),那我也可以理解,就算了吧,我们都把价格压低一点,这样需求就大一点,然后大家就分一下(利润),大家都是亲戚朋友,虽然大家赚的少一点,但是大家都有饭吃。一提价,很可能在边际上的一些人就被淘汰掉了。他们可能会通气,使得所有人的利润加总是最大化的。 记者:既然有一个串通的过程,一般来说串通不是会导致价格的提升吗? 姚洋:一般情况下是这样,形成垄断就可以提价了。问题是现在是不是垄断?垄断有一个特征,就是必须要有enter barrier(进入壁垒),别的企业不能再进来。但是我们现在打印的这些“企业”来说不是少数的企业,实际上是企业太多了,像上面说的,是一种完全的市场竞争,而不是垄断,那么价格不一定要上升。从另一个角度去分析,还有规模问题。比如说一台复印机,如果开工不足的话就会亏本,所以一个理性的店主至少要保证有足够的人来打印,这样价格就不能太高。 记者:02新闻/赵文健 王琮琪 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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