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简介:
陈斌华,知名记者,台湾问题专家,现任新华社港台部采访室主任、对外部编委、中央常委记者。2002年攻读北大新闻与传播学院传播学专业研究生课程研修班。主要从事两岸新闻和中央时政新闻采访。2001年2月作为大陆首批驻点记者赴台采访,成为《环球》杂志封面人物,此后数十次带队入台采访,足迹遍及台澎金马各地。
他说,记者是我的第一职业选择。
他又说,做记者,首先得是一个有激情、有理想的人。
他还说,记忆中的名记者,都是在某个领域有所专长的。
他最后说,如果不当记者了,我就去做管记者的或教记者的。
除了最后一条还没有全部实现外,陈斌华所说的正是自己职业之路的真实写照。出生于福建省诏安县的他,1993年7月从厦门大学中文系毕业之后就进入新华社工作,一年多后开始专职从事对台报道。如果有什么地方被他赋予对记者职业一样深情的,那就是台湾。十多年来,他亲历了海峡两岸几乎所有重大事件,亦走遍了台澎金马的山山水水。他撰写的著作中,既有对台湾政治经济形势深入冷静的分析,又有对宝岛风土人情温婉细腻的抒写。
然而他极南的活动中心,也曾发生过一次大偏移。2002年他进入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传播学专业研修班学习,在北国燕园里度过了让他至今记忆犹新的三年时光。
求学燕园 相知恨晚
用陈斌华自己的话说,2002年他“在新闻工作中干得正欢”,参与了“汪辜会晤”、“澳门回归”等重大活动报道的他,已经是单位里的业务骨干,2001年2月担任新华社也是大陆首批赴台驻点记者,更使他成为轰动两岸的名记者。盛名之下,他更有“其实难副”的清醒,出于系统学习的目的以及心中深藏的“北大情结”,他步入了燕园的大门。
“我本科是学中文的,不是新闻科班出身,主要是想通过在北大新传学院的学习和老师的指导,把自己的工作实践梳理、总结,在以后的新闻工作中取得更大的成绩;同时也希望能感受北大的气氛,认识更多的同行吧。”
为了更好地与自己的工作结合,他选择了传播学专业。而学院几位老师的学识、风采,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印象最深的就是徐泓老师上的一堂采访课,她让我们班选了几个同学互相进行模拟专访,然后鼓励各种创新的写法。这样的实用教学,对我们很有帮助。当时的场景我至今仍历历在目,同学们写我的稿件也一直珍藏。”
“程曼丽老师主要是学术功底很扎实,教学作风严谨,加上说话很温婉,让人如沐春风,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还有一位来自台湾的姚惠忠老师,他讲的是公关课,虽然由于车祸只剩一支胳膊,但他很乐观,讲课时很给力,关键他讲的都是实际案例,深入浅出,对我们来说,很容易理解。”他顿一顿补充道,“他备课很认真,上课时很幽默——当然比我差一点,哈哈!”
研修班采取集中讲授与自学相结合的学习方式,利用周末业余时间上课。陈斌华和他的同学们都是在职进修,在正常的工作之余不仅要完成规定的阅读与作业,有课的周末还需要赶来上课。不过“大家都很珍惜,几乎都能坚持不缺课”。
不仅如此,同学们也把下课后的时间,当成难得的聚会。几乎每个周末下课后,陈斌华都会和同学们一起打篮球,或者一起去吃饭、K歌、郊游,采用他们已经不太习惯的AA制,因为热心组织同学活动,陈斌华还当选为班长。尽管毕业几年了,同学们现在还习惯叫他“班长”、“大勺”,AA制也还一直坚持。自称“吃喝爱好者”的他甚至向笔者历数起了就学时常去的餐馆:“一般就是北大的食堂和周边的馆子,我们在农园吃得最多,但最喜欢的是勺园还有药膳,我前不久去还找了一次,药膳好像被拆了,可惜啊!周边的向阳屯和一家江西菜也挺不错……前不久我还去北大吃了西门烤翅呢!”
研修班的第二年他们不巧赶上了“非典”,大家无法正常往来,只能上网在班级BBS交流,“我们彼此间都很惦记,”他温柔地回忆道。研修班的进度因此被耽搁,本来为期两年的课程实际上持续了将近3年。但这在他看来也是冥冥中的一种缘分;“现在我班同学之间的感情,并不亚于我厦大本科的同班同学。”
“我们都是在社会上工作好几年了,这样的半集体生活,让我们觉得很新鲜,好像年轻了好几岁。我们不只互通信息,而且更多分享在社会上打拼的体会与智慧。”
在北大新传的研修班里,陈斌华与老师同学都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不仅与徐泓老师合编了《影响未来:中国传媒30人》,出版后销售一空,成为全班同学最为珍视的学习成果;毕业后他去台湾,有时间的话会去拜访了姚老师;同学更是都被他当做了终生的朋友。
“希望学院坚持教以致用,多请有实务经验的新闻界、公关界、市场调查界、广告界的专业人士来讲课,不断充实新的案例。例如,记得我们当时老师讲突发事件报道,他们举的例子往往是好几年前的,但实际上,这种事件每年都在发生。”
“另外要有更多的实务操作课和实习机会,让学生能通过实际操作,来领会老师所教的知识。也可以请实际参与的记者或报社、通讯社等单位的领导来讲,这样学生领会得肯定更好。”
宽松、务实既是他对学院教学的评价,也是进一步的殷切希望。
守望宝岛 一往情深
从当专职记者开始,陈斌华就跑涉台新闻。2001年2月作为大陆首批驻点记者赴台采访,此后数十次入台,足迹遍及台湾各地。他称,最初只是服从安排,但很快就喜欢上了。而他永不满足于现状、不断进取的精神,则使他很快成长为这个领域的佼佼者。
“那时候的新华社记者,去采访一个会议,可以发一篇干巴巴的会议消息,就是所谓的‘新华体’,而且新闻稿还可能是主办单位提供的,要想完成任务很简单,”但是他却并不满足于这么把工作应付过去,总是想“能否多挖出点料或写出花来,而且不能只知其然,要弄懂其所以然。”
他将自己早年自发的对台研究经历称为“坐冷板凳”。当时还无法便利地到台湾,外加上台湾研究也不是显学,研究受到的限制很多,大多数时候只能自己坐在办公室默默看书、看报,做大量的案头资料工作。
他承认自己的生长环境可能赋予了自己一定的优势,但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肯下苦功,“我家就在台湾的对面,又是闽南文化圈,语言与风俗相同,做研究比较容易入门,但要做好光靠这个不行,不是说你我语言相通,你就能完全弄懂它。因为台湾问题归根到底是政治与历史问题,特别复杂。”
“你如果想成为一个专家,就必须用很多业余时间去自觉学习。每次重要报道,都要提前自己做功课,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日积月累,慢慢自己就有进步,成了专家。”
涉台报道很特殊,至今有许多阻碍需要克服。首先,由于两岸特殊的政治现状,虽然政策在不断放开,但对记者采访的局限仍然很大,“我们无法像普通的媒体记者一样自由、方便地在台湾采访、报道,而台湾记者到大陆应该说也还有这样那样的障碍。”
但陈斌华认为,更大的阻碍是因为历史遗留问题而在文化上、情感上产生的隔阂。“60多年来,两岸由于分隔,走上不同的发展道路,而且长时间的敌对,这个裂痕实在很深。”
“具体说来,那就是我们在报道中既要就新闻论新闻,又不能‘唯新闻论’,要有自我把关,既要考虑完成报道任务,又要避免刺激两岸关系。比如台湾发生一起台风灾害,台湾媒体可以不断揭露与批评当局如何救灾不力,而我们如果像他们一样来揭露和批评,台湾媒体又会反过来批评我们大陆媒体丑化台湾。但是,如果是路透社做这样的报道,在台湾不会引起反感,我们就不行,因为根子里两岸之间的敌意没有化解。”
“因此,在报道台湾新闻的时候,首先要客观,尽可能平视台湾,不要先入为主地把台湾当成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它就是一方中国的土地,发生在那里的新闻,骨子里都有中国文化的因素在;其次要用情用心,作为大陆的媒体人,对台湾同胞要有感情,要理解、尊重他们,要有同胞心。比如台湾遇到严重自然灾害,咱们的报道就不能与外国媒体一样冷静客观,要有感情,简单一个例子,外媒可以说‘死了多少人’,我们则要说‘多少人罹难’;另外还要多了解台湾的历史与现状,通过读一些相关的书籍,比如《大江大海1949》、《亚细亚的孤儿》等,了解两岸分隔的历史与台湾民众的心理根源,或者深入台湾各地,多和各界民众交朋友。不做门外汉,要当家里人,才能真正把‘台湾’这本书读透。”
借助采访之便,陈斌华几乎走遍了台湾的山山水水,和台湾的同行或者普通民众也有许多真诚的交流沟通,这让他感叹宝岛景色优美、名不虚传之余,也衷心地喜欢台湾同胞的朴实、善良与可爱。他在工作中就遇到过许多令人忍俊不禁的事情,“我2001年、2002年那几年到台湾,也就是说大陆记者驻点采访刚开始的时候,出去采访,经常有台湾的特殊人员跟着,有时我们记不得路了,他们还会提醒我们。有的‘特务’后来都熟了,还一起泡温泉,‘坦诚相见’,”他说完,特意补充道“都是男‘特务’喔!”
乐当记者 止于至善
对于怎样成长为一名优秀的记者,陈斌华其实已经用他的亲身经历给出了答案。
“做记者,首先要是一个有激情、有理想的人,即使是做八卦媒体,也要有‘将肉麻当有趣’的精神,因循守旧、四平八稳、过分在乎小利的人都不适合当记者。”
“其次要是一个有进取心的人,要‘取乎上,成乎中’,对自己遇到的每次重要报道任务,都要用高出自己现有水平50%的标准去要求,努力去达到,这样也许不一定每次都能达标,但长期努力,就会发现自己的水平在不断提高。不能满足于总在低水平里完成任务,还自以为很聪明、高效,这是一种自毁前程的小聪明。真正的好记者,每次都能自己定一个高出些现有水准的篮框,努力去蹦得高一些,争取摸到那个篮筐。”
“我带过的记者、以前跟过的前辈记者,都有个别人只满足于跑一个发布会,回来发条消息,就自认交差了,几年如一日的这样低水平工作。从来不想是不是能再深入做个专访,或者再写篇评论,自我加压。几年下来,这个记者也就成了一个平庸的记者,一个熟练的新闻劳动力,而不是一个优秀的记者。”
“最后一点,就是坚持与专精,选择一个自己努力的方向,坚持下去,深入钻研。贪多嚼不烂,有的记者什么都跑,什么都写,但实际上啥也没弄通。我们记忆中的名记者,基本都是在某个领域有专长的,比如财经、文化、政治、科技,甚至小到如艾滋病、残疾人、中东问题、航天等,找到一个自己喜欢且能贡献所长的领域,就要坚持下去,努力做到最好,止于至善。”
“对于中国这样一个走在转型路上的社会,记者不是太多,而是好记者严重不够,我们需要更多能坚持新闻理想,并能在现有规则中尽可能提供新闻真相,引领社会向着健康方向进步的记者。”
采访快结束时,陈斌华这样谈及他心目中的好记者、中国新闻人的责任。质朴的语言,难掩隐藏其中的激情与理想的光辉,这或许只是他的自我期许,但对于新闻事业的后来人能无启迪乎?
采访手记:
他有这样的激情,本不需要这样的信仰;他有这样的信仰,本不需要这样的激情。
陈先生的博客、微博上都有诸如“爱旅行”“吃喝爱好者”等类似的标签,让笔者先入为主地将他归为了一个对生活怀有极大热情的享乐派。而在采访的较前面,当被问及选择记者职业的理由时,他也以“简单讲,见多识广,能比别人多活一辈子”作为回答。
所以当他回答“不做记者了,就做教记者的”,本期待他回答“旅行家”、“美食家”的我稍微有些惊讶。而他接下来的解释中充满了对新闻专业主义的信仰,以及对下一代新闻人才的期待,这又深深地打动了我。
文字儒雅的陈先生,言谈幽默的陈先生,享受生活的陈先生,潜心研究的陈先生……霎时间我费力辨识出的侧面都融为了一体——记者,也可以是这个样子。
记者/秦宜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