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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渊冲:诗译英法70年
发布日期:2014-08-28点击数:
(《北京日报》2014年8月12日第19版“深读周刊-人物”)
本月,在柏林举行的第20届世界翻译大会会员代表大会上,国际译联将国际翻译界最高奖项之一——2014“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授予了中国著名文学翻译家许渊冲。 许渊冲,江西南昌人,1938 年考入国立西南联合大学,20 世纪40 年代,先后在清华大学外国文学研究所和法国巴黎大学攻读研究生学位,1983 年后进入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和新闻传播学院任教,是目前中国唯一能在古典诗词和英法韵文之间进行互译的专家。作为第一个获此殊荣的亚洲翻译家,迄今为止许渊冲已出版各类译著超过150 本,涵盖汉英、英汉、汉法、法汉四种类型,被业内专家誉为“20 世纪下半叶中国典籍翻译历史上的丰碑”。 他上世纪50年代翻英法,80年代译唐宋,将中国古典文学如《诗经》《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翻译成英法文,在法国出版时引起热议,这些作品被誉为“最伟大的中国诗词”。 他将中国古典四大戏剧《牡丹亭》《桃花扇》《西厢记》《长生殿》翻译成英文,国外友人称其可以和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媲美。汉译法著作还有《中国古诗词三百首》《毛泽东诗词选》等。 许渊冲开创了中国学派的翻译理论,学术著作有《翻译的艺术》《中诗英韵探胜》《文学与翻译》等。他还翻译了包括德莱顿的《一切为了爱情》、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朵夫》等十余部重要的英法译汉作品。许渊冲在1999年被提名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 1921 年百花欲开、新月渐圆之时,江西南昌的一户普通人家里,一个口张得特别大、哭声特别响的男孩出生了。家里人给他起名许渊冲。如今,他已年过九旬,依旧声如洪钟。他一边拍着自己的身体,一边中气十足地说:“眼睛、耳朵、牙都不行了,走路腿有点累,手有些软,但我就只有一点:声音大!” 许渊冲坐在10 平方米不到的会客厅的书桌旁接待来访。会客厅里,年代久远的沙发背后,是一整面墙的书。四层、上百本的书用简单的隔板隔开。要知道,这些书大部分是许渊冲一生的作品和译著,他的作品在中英美法四国已出版150余种。 93 岁的他没有到达柏林的颁奖现场,仍在北大畅春园的不到4 平方米的工作室里,为他的下一个目标奋斗——“我在翻译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争取两个多月翻译一本,计划五年内完成莎翁全集。”他曾形容西南联大的老师闻一多是“飞流直下三千尺”,形容朱自清是“闲云潭影日悠悠”,也称自己“诗译英文唯一人”、“不是院士胜院士”。 1.战争年代 初步英语 生于军阀混战时期,许渊冲受到最大的教育就是好好读书。他还记得爸爸说过:“我这辈子算是完了,只有叫下一代好好读书,才能为家庭争口气。”他儿时最崇拜的是三姑爹“式一叔”。当式一叔写的剧本《王宝钏》在闪耀着霓虹灯的伦敦和纽约上演之时,小渊冲就记住了两点:英国的萧伯纳都喜欢式一叔的作品;爸爸说式一叔回国时给丈人带的银元一辈子用不完。 小学四年级开始,许渊冲开始学习英文。当时没有国际音标,许渊冲被没有中文读法的字母WXYZ 的读音难住了,二堂兄编了口诀“打泼了油,吓得要死,歪嘴”。许渊冲这才记住。因为读音规则别扭,许渊冲认为英文没有道理就失去了兴趣。高一时,他不喜欢英语的语法结构。那时的他更爱国文课,文字学和文学史都得了第一名。高二是许渊冲英语进步最快的时期。记忆力极好的他轻易背下了教材《英文短篇背诵选》里的30 篇英文课文。从那以后,他的英文写作思路一下子打开了,成绩从中等跃居到班级第二。也在那年,许渊冲读到了朱光潜的《谈兴趣》——有了兴趣的事可以做得尽可能好。教书教得有趣时,学生反应令人神往;译诗译得神来时,读者反应令人入迷——这奠定了他翻译学术思想的基础。 2.西南联大求学 奠定诗译理论基础 1938年,许渊冲考入了刚成立不到一年的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的外文系。同级校友还有如今的物理学家杨振宁、经济学家王传纶、两院院士王希季。在西南联大的日子,是许渊冲疯狂吸收知识的时光。西南联大的大一国文课“空前绝后”地精彩。每周许渊冲在昆华农校的大教室里听来自清华、北大、南开的名教授三小时的课——闻一多讲《诗经》,陈文典讲《史通》,罗庸讲“唐诗”,浦江清讲“宋词”,冯友兰讲哲学,柳无忌讲西洋文学,萧乾谈“创作与译诗”,卞之琳谈“写诗与译诗”……这些都奠定了许渊冲的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洋文化的根基。许渊冲回忆起闻一多和朱光潜讲课的情景。闻一多分析《诗经·采薇》中“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说写出了士兵战时的痛苦,达到了情景交融的境界。朱光潜先生在《诗论》中提到,将这四句诗译为现代的散文是“从前我去时,杨柳还正在春风中摇曳;现在我回来,已是雨雪天气了”。原诗的大意在,情致却不知何去何从了。闻一多的宏观分析和朱光潜的微观解读,为年方18的许渊冲奠定了其诗译的理论基础:当把诗经原文翻译成英法文时,不但要写景,还要传情。不仅存义,而且存音:把原文译成英法文时要尽可能押韵,使诗歌保持其情义音形,来胜过现代散体的译文。    3.师从钱钟书 激发出译诗兴趣 师从钱钟书是许渊冲一生获益最多的事情。他认为钱钟书“贯通古今中外的才学,不但是前无古人,就是以后恐怕也难有人能与他相提并论”。大一第二学期,许渊冲分到了钱钟书小组求学。那时的钱钟书28岁,只说英语不说汉语。他解释怀疑主义时说:Everything is aquestion mark; nothing is a full-stop.(一切都是问号,没有句点。)在许渊冲看来他不仅用具体标点符号来解释抽象的怀疑主义,而且问号和句号对称,everything 和nothing 又是相反相成,既得到了内容之真,又体现了形式之美。在课堂上以及在之后的人生岁月中,许渊冲一直写信跟钱钟书先生谈论他译诗的思想动态和行动,钱钟书道破翻译的难处:“无色玻璃般的翻译会得罪诗,有色玻璃般的翻译又会得罪译”。而认为许渊冲的译诗是“带着音韵和节奏的镣铐跳舞,灵活自如,令人惊奇”。许渊冲得到了许多鼓舞。 从上世纪80 年代开始致力于将中国的古典诗词翻译成英法韵文以来,许渊冲一直坚持不仅翻译诗文,更要译出诗的意境,且译后仍能对仗工整,翻译出了许多音义双绝的精品。 他翻译“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From hill to hill no bird in flight From path to path no man insight 他翻译“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The boundless forest sheds its leaves shower by shower The endless river rolls its waves hour after hour 正如他的老同学杨振宁说:“他特别尽力使译出的诗句富有音韵美和节奏感。从本质上说,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做好的事,但他并没有打退堂鼓。” 4.做随军翻译 惊艳全场 20 世纪40 年代初,正是日本大举侵华之时,许渊冲一直遵循着父亲的教导,无心政治,对军队生活深恶痛绝。但他不曾想到,他成了大名鼎鼎的飞虎队(美国志愿空军大队:1941-1943 年援助中国对日作战)的随军翻译。也不曾想到,这次随行激发了他对翻译更浓厚的兴趣。 在飞虎队的欢迎大会上,许渊冲翻译了“ 三民主义”——of the people, for thepeople, by the people,惊艳全场。1941 年12 月7 日珍珠港遇袭,许渊冲因为之前出色的表现,被分配到昆明巫家坝机场的美国志愿空军第一大队,工作是将美军战报译成中文呈送蒋介石,将昆明军事情报译成英文送给美军。次年7 月,飞虎队撤离中国。受赏识的许渊冲不愿赴美寄人篱下,回联大复学了。也正因为如此,1950 年,没有赴美的许渊冲获得了赴法留学的机会。他在法国的巴黎大学研习文学研究,后来在法文上有所建树。 5.在“天下第一中学”教书 拜访过许渊冲的朋友都说,许先生滔滔不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他有太多的故事可以讲。他90年的生命故事,拿起每一段都是举重若轻。可是回想起联大,回想起飞虎队,他突然起身快速挪着步子,从包装严实的盒子里掏出了一本相册。他指着照片:“你看,这是西南联大……这是吴宓……这是我们在飞虎队的合照……你看,这是天祥中学,当时老师、校长和学生都是同龄人。现在就只是我在,别人都走了……” 屋里陷入了沉寂,他仿佛回到了新中国成立前的时光,回到了那个对他而言最珍贵的时光——天祥中学教书岁月。 在西南联大的第四年(1942年),为了养活自己,许渊冲到联大附近的天祥中学教书。他说:“当时天祥中学,就是天下第一中学,学校里有7个后来的中国科学院院士,7个啊。”在天祥中学的教师里,有为发展核事业做出重大贡献的朱光亚院士,还有中国科学院池际尚院士等等。 如果说西南联大的时光(1938年-1946年)是许渊冲“不逾矩”的8年,那么在天祥中学的时光(1942年-1947年)则是“从心所欲”的5年。天祥中学的校训是“紧张活泼”,当时的校长邓衍林解释说:“上课紧张,下课活泼。”许渊冲喜欢“唱反调”:上课也要生动活泼,下课打球玩牌也要紧张认真。“ 那时,我们要怎么玩就怎么玩,师生打成一片;我想怎么讲就怎么讲,充分发挥联大所学。”说起那段时光,许渊冲的眼睛都亮了。
西南联大培育出许多世界一流的大家,此为许渊冲(左2)和老同学聚会。左1为朱光亚,两弹一星功勋科学家;左3为杨振宁,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左4为王传纶,中国金融学科终身成就奖;左5为王希季,两弹一星功勋科学家。 6.生活和翻译从心所欲不逾矩 如今,许渊冲说自己在“从心所欲不逾矩”地生活:“我这个年龄身体有点不正常了,不正常也是正常的。到了90岁,累了就睡,醒了就做事情,顺其自然。”90 岁以前,他每天都在北大的博雅游泳馆游泳。如今年过90,由于医院不予开证明,他被迫停止了游泳。他有些懊恼地说:“我其实还可以再游的,他们不懂。” 70岁前,他先后在解放军外语学院、北京大学外国语和国际关系等学院任教。70 岁退休之后,翻译和游泳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住在不到80 平方米的老房子里,许渊冲对衣食住行要求不高。“老伴要我住得好点,但我搬不动了。我吃得很简单,但要吃我喜欢的,不喜欢的我坚决不吃。” 对许渊冲来说,阳光也是乐趣。去外面的公园,走在路上,他会觉得很自由。前几年骑车,他的腿摔得不能动了。现在能骑车,对他而言已是莫大的满足。“做事要看你的客观条件加上主观努力。生活上要求尽量低,工作上要求尽量高。”许老认真地说。 其实,“从心所欲不逾矩”也是许渊冲贯之一生的翻译理念。翻译中的“紧”(严格对照原文)是翻译界所推崇的,“很紧不一定不好,我不否认紧。但,我认为紧是低级的,字与字对等是低级的。对等是‘不逾矩’,但是好多翻译要‘从心所欲’。” 在西南联大和天祥中学的时光,他形成了自己的翻译观,总结出一套翻译理论体系,自成一派。他坚信:翻译是一门化原文之美为译文之美的艺术。他的美感理论常常招来非议。在《红与黑》的结尾,女主人公去世,许渊冲将“去世”译为“魂归离恨天”。多数的研究者持否定意见。但许渊冲坚持认为:“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既精彩又精确,既达意又传情。” 7.翻译理论上西方落后中国两千年 许渊冲每天都在看新闻,了解国际时事。他说:“我们做翻译的,不了解国际动态怎么行。”最近,他在读《中西译学批评》,读得很慢很细,书中多是评价不好的批注。 他说:“翻译理论大部分都说中国不如西方,可是有的人连翻都不会翻,还在研究空头理论。我们搞翻译的一定要有翻译的实力,才能谈理论。” 虽然中国翻译界一直流传,中国的翻译落后西方20年。但许渊冲不这么认为。在他眼中,孔子两千年前提出的“从心所欲不逾矩”,才是翻译理论的精髓。“其实是西方落后我们两千年才对,把中国的先进说成落后最可恶了。”许先生最恨那套中国翻译理论落后的说法。 许渊冲喜欢在公共场合发言,他喜欢通过讲学向大家传授他“诗译”的思想,但他的发言机会却不多。他说:“我喜欢谈,我喜欢找到对手。对手要有本事和我对谈才行。” 他时常感到孤独。“我常常感觉寂寞,我常常要找人谈,包括我老婆,也不能。因为高深她理解不了。即使理解了,她外文不到那个水平,也很难理解。不仅中国没有,世界上也找不到人来谈。” 译界支持他的有罗新璋,研究他的有他同学杨振宁的妻子翁帆。但与他对话的人却没有。在翻译诗歌时遇到了问题,许先生只能和自己讨论,克服困难过程中再获得乐趣继续翻译。 他暗暗地为翻译界遗憾,为自己的理论还没有广泛地传播出去而遗憾。 在访谈的最后,许渊冲的夫人照君女士说:“翻译这一行被人看不起,不算学科。我们有‘不如人’的感觉。许先生不因为小而不做,要把小做大。今天许先生做到了。”许先生在客观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发挥主观能动性,也正如萧乾所言:“他成绩很大,没有浪费那些空白。” 许渊冲在翻译的“小”世界一做就是70年,狂傲、朴素、坚持。在与他拍合照话别时,我们赫然看到主卧的横幅上写着12 个大字:“骄傲使人进步,自卑使人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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